錦珍的部落格

在中國嚴控網路輿論的「網評員」夜晚熟睡時，無眠的獨生子女世代正在線上社群平台、論壇，激烈討論國家的最新生育政策「可以生育三個子女」。

「太悲哀了，真的太悲哀了，女性的子宮和身體被當工具，需要的時候生，不需要就上環，我噁心得想吐。」微博上的女性們擔憂，開放生三孩之後，來自親朋好友的生育壓力將會更大，屆時自己的子宮將不再是自己的。例如，生了兩個女孩的媽媽，會不會被要求再生一胎男孩「傳宗接代」？

中國網路論壇豆瓣一則帖子寫著：「三胎政策剛發布，領導說不再招女同志了……女性職場地位降低，只需幾分鐘。」另一則帖子標題「使女的故事第一季今日開播」，底下最多人點讚的留言分別是「龍套一號」、「龍套二號」、「希望我活不到第二季」。

5月31日，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主持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拍板敲定「實施一對夫妻可以生育三個子女政策」。這項重大生育政策並沒有按照往例「廣徵意見」，即通知大眾。很諷刺的是，當局彷彿忘記「計畫生育」政策帶給家庭、個人多麼深遠的影響，也不曾向當初受害的母親、孩子說聲對不起。

1980年後出生、被迫成為獨生子女的一代人，已屆適婚年齡，他們對開放三胎感到荒謬至極，一位微博網友當晚寫道：「80後，小時候是被極其嚴苛不人道的計畫控制著生出來的。成年了，被極盡倡導生、生、生的大環境馴化著。老了，退休要延遲，還要帶三孩子生的9個孫子。」

計畫生育之惡

自1980年，中共在全境推廣「一對夫婦只生育一個孩子」，動用一切人力、物力設立專門的「計畫生育部門」，將計生工作強行納入地方官員政績考核。上有政策，下有對策，除個別省份農村實行兩孩政策外，中國各地政府皆祭出嚴格的一胎化生育規定，用一切方法把二胎扼殺在搖籃裡，違規家庭受到可怕的後果，至今仍無法估計多少人因此死去。

「我1983年生的，媽媽懷我8個月時，計生委一夥人來到家裡，牽牛拆屋，並把我媽銬走。在簡陋的引產室即將實施殺我的時候，我媽假裝要上廁所，機智逃脫。後來找不著我媽，他們又回村，銬了我爸爸，把我爸結紮了。」

「大冬天，我姥姥在河邊看到過一個被凍死、剛出生不久的女嬰，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布，就用衛生紙包著，皮膚已經凍紫了。」女性為主的一個豆瓣社群批評，計畫生育是一代女孩的屠殺史，「我哥出生後，我媽懷過很多胎，都是女孩，我爸不想要就打掉，到我這一胎時，我媽突然想要留下來，絕食了三天才決定把我生下。」

那個年代的已婚婦女，有好幾年都需要向上級報告月經週期；生孩子之前，需要到居委會申請「准生證」；生完孩子之後，夫或妻要接受結紮，並向工作單位提交「結紮證明」。無數違反生育規定的女性失去穩定工作、被拉去墮胎或結紮、肚子被扎引產針。

被傷害、被侮辱過的女性，在政策說變就變的情況下只能抱憾終生。一位網友認為現實過於「魔幻」，「開放二胎之前，我阿姨懷到5個月硬生生被拉去打掉，過幾個月就開放了，簡直可笑。」曾差點被殺死的孩子也有後遺症，「村裡跟我同齡的一個女生，媽媽懷她的時候遭計畫生育的人打了一針，她命大，最後還是被生下，但是她背上卻留有一個很大的包，像駝背一樣。」

還有人說：「我媽媽是教師，因為超生直接就把我媽一年的工資扣了。」「生一個罰好幾萬，我媽為了生二胎，把自己穩定的工作辭了。我就想問問現在開放三胎了，當年罰的錢能還回來嗎？政策朝令夕改，有沒有想過百姓怎麼生活。」

1982年，中國國家計劃生育委員會提出「一胎上環，二胎絕育」。強制女性絕育，對健康造成重大傷害，也侵犯人權。那一代的母親至今仍受結紮手術後遺症之苦，「我媽去年每個月來月經都血流不止，量特別大，還一直好不了，一個月20幾天都在流，後來去醫院才知道是（節育）環的問題。」

一名網友表示：「我就是超生的，我媽當時大著肚子在村裡東躲西藏，抓到就要被拉去打胎。後來月份大了才放下心，生我罰了一大筆，直接上了節育環，現在想取發現長進肉裡面了，也取不出來了。」

百日無孩

山東省聊城市冠縣、莘縣在1991年5月1日到8月10日曾推動「百日無孩」運動，當時所有孕婦，無論是否獲得准生證、懷孕第幾胎、懷胎幾個月，一概被拉到醫院強制進行人工流產。由於當年為羊年，所以被「百日無孩」運動也被稱為「殺羊羔」。

豆瓣一則帖子憶起屆滿30周年的大規模殺孩，權力最大的計生部門，帶領由鄉鎮官員、從學校抽調的老師組成夜襲隊伍，「當時縣城搭滿了帳篷，全是挨個引產的孕婦」，「凡是有跑的，雙方父母，親戚鄰居，連座連戶」。大多數被抓走的人受到殘酷折磨，例如遊街示眾、房子被拆，或家中財產、糧食、牲畜給帶走。

「1991年的『殺羊羔』極不人道，人們對鄉鎮幹部恐懼到極點，讓查體（身體檢查），只要在村上廣播一遍，不管你聽沒聽到，不管你在哪裡，只要跟不上就罰巨額現金。『寧可家破不可國亡。上吊給你繩，喝藥給你瓶』是當時的標語口號。殺羊羔結果是人口出生急劇減少，幾年後各農村小學生源不足，很多學校消失。」

很多憤憤不平的留言傾巢而出，為母親、逝去的嬰孩傷心，在沒有「網評員」的網路世界裡，年輕的網路用戶特別敢討論敏感話題。「古代皇帝那些平庸的，知道自己很平庸嗎？」一篇大膽的豆瓣帖子標題，底下留言意有所指、借古喻今，最熱門留言在深夜吸引數千人按讚：「普通男都能自信起來，你對身邊360度圍繞馬屁精，日常被吹功邁三皇五帝的封建社會唯一主人，有什麼誤解？」（推薦閱讀：搶救人口危機！北京鬆口推動「三孩生育政策」　中國網友毒舌批：做夢吧）

6月1日一大早，成千上萬討論的帖子都被刪除，整夜的萬民網路騷動彷彿不曾存在。